【凌李】念子实多

李熏然收到一条消息,这大概是他二十七年来收到过最有文化的消息了。

那个人说,看到陶渊明的停云,便想到他。

翩翩飞鸟,息我庭柯。 

敛翩闲止,好声相和。 

岂无他人,念子实多。 

愿言不获,抱恨如何!

 

岂无他人,念子实多。

谁能想到,这么温柔诗意的一个人,是在大排档认识的呢。

 

李熏然当然没有瞧不起大排档的意思,只是觉得惊喜。那一天很普通,没有什么大案子,也并不十分清闲,他下了班,照例随便混一口晚饭。正值饭点,大排档人很多,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气味挤在一起,也不怎么叫人厌恶。这样的地方,就应该是这样的。

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人。

那个人穿黑裤白衬衫,袖子挽到胳膊肘,扣子开一颗,下颌线不算特别深刻却很好看,头发用发胶梳倒,居然不显得油腻。这人在很安静地吃一碗馄饨。

这个场景很久之后李熏然都记得。在最喧闹的地方,却是安静最有力量。

那天李熏然坐到那个人斜对面,很礼貌地询问了一下,获得拼桌的允许。其实所谓允许,只是一个抬眼和一个点头,可怎么就让李熏然觉得,他说了很多很多很多。当时李熏然是想跟他聊两句的,但他太安静,李熏然不想破坏。

 

后来李熏然在电视上看见他,也在卷宗上看到他。

凌远。

一个很安静的凉冰冰的名字,和本人一样。

可是李熏然只为那一个抬眼认定,这个人心里是有火的。火星在大雪底下,拼命不肯熄。李熏然也毫无根据地认定,自己可以做一个护火人。

 

也说不清是谁先靠近的吧,李熏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,凌远就离他比想象近很多了。离的很近的凌远也比想象要温暖,居然会笑,会做饭,会买些小姑娘才吃的漂亮小蛋糕,在沙发上放小小的玩偶,会因为李熏然的炒鸡蛋太咸把脸挤成一团。

李熏然喊他“院长”,“凌远”,最后到“哥”,一个轻快的音节,就把凌远敲到人间来。

凌远有时候给他发消息,多半无事,内容粘腻,叫人笑又叫人脸红。

比如“岂无他人,念子实多”,有点儿欠收拾,却使李熏然在深夜的面包车上捂着脸笑出声。

李熏然是乐天派,什么事都熬得过来。但他看到这些很温柔的东西,却从心底里泛出一丝难过来。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。看到温柔,就看到结局。像从阳光下的青草地一步步踏过去,从已然完全了解的过去,走向不需预测就可知的未来。

 

李熏然下班的时候凌远来接他。凌远笑眯眯的,和平时大不一样,于是李熏然也不由自主地笑着向他走去。他们都有点体力消耗过度,不太想说话,可是都很愿意用力地拥抱。

他们身上都安静地火热着。

 

照凌远看,李熏然是外热内冷的一个人。

第一次见面,他知道李熏然观察自己,却不知为何地纵容。那天他刚办完离婚手续。其实心早就无可奈何地灰了,却死死撑了很久,办完手续居然觉得解脱。可解脱之后却是专门跑出来吃一碗以前一起吃过的馄饨。

吃着吃着,一个挺拔的人走进来,走到自己面前。

凌远习惯让自己身姿挺拔,可面前这个人不一样,这人的挺拔是自然而然的,带着一身穿风过雪的春意,暖暖和和地走到自己面前,问,请问我能坐这儿吗?

凌远抬眼看他,在无穷无尽的难过里,看到温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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